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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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教坊司的女樂有很多。

永京城破,教坊司的人死的死,傷的傷,剩下的人一大半被吐渾人賞給了自己的將士,餘下的就都充作戰利品,帶出了大胤。

管著教坊司的官職,稱之為教坊使。趙幼苓的義父,既是天子身邊的內常侍,也是天子親命的教坊使。是以她在教坊司那幾年,與司中諸人的關系都還算不錯。

不過分親近,但也並不疏遠。

像海娘子,便是熟識的,很是關照她的人。

而錦娘……

心高氣傲,頗有些看不起她這個“閹伶”。

所以,即便沒有海娘子先前的提醒,單是瞧見錦娘突然這樣親近的態度,她心底都會生出警惕來。

看著那一聲聲喊著“雲雀兒”走過來的女人,趙幼苓微微瞇了下眼。

身在教坊,想說沒有向上爬的心思,只怕沒人會信。榮華富貴,誰不喜歡。錦娘從前也是教坊內,極討人喜歡的一名女樂,但還從來沒像今次這樣,華服加身,喜上眉梢。

戎迂也有錦衣華服。雖然不及大胤那樣,用的是上好的絲綢錦緞,但放在草原上,錦娘現如今穿在身上的,已經比不少戎迂人都奢侈了一些。

頭上挽了個淩虛髻,墜著金簪金釵,佩了一對金閃閃的耳墜,顯得尤其富貴逼人。

她扭著腰,往前一走,笑道:“雲雀兒。”

那飛揚的眉梢輕輕一擡,又說:“你身子可好些了?”

趙幼苓掬手行禮:“錦娘姐姐。”

懷著疑慮和警惕,她稍稍往後退了一步,貼在了氈簾跟上。氈包門口左右站著戎迂守衛,她信他們哪怕也跟烏蘭一行人一樣不喜呼延騅,也不會放任人在眼皮底下對她動手。

她這一動,錦娘臉上的笑滯了一下,看著趙幼苓抿了抿唇。

目光由上而下,帶著沒能掩飾幹凈的打量,把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。

雲雀兒跟教坊司裏其他的幾個閹伶不太一樣。

他不傅粉,也不上其他妝容,無論什麽時候,都素著一張臉。但也得虧他不怎麽在人前出現,不然,頂著這樣一張素凈著也能漂亮得雌雄莫辯的臉,怕就算他義父是胥公公,也保不準早就被那些喜好迥異的貴人們給收走了。

想到雲雀兒馬上就要遭殃,錦娘的臉上忍不住浮起了近乎忘性的笑。

“我有些話想同你說,咱們進氈包裏吧。”錦娘說著就要去撩氈簾。

手一伸,被人壓了下來,她瞥見趙幼苓搖頭,眉頭忽的一皺,又松開:“怎麽了?”

趙幼苓說:“裏頭是騅殿下的地方,殿下不喜有生人進出。”

錦娘輕輕“呀”了一聲:“我倒是忘了,是我的錯。那我們出去吧,就去我那兒,我有些事想找你幫忙。”

“我有什麽事能幫的了錦娘姐姐的?姐姐要是有話,不如就在這兒說吧,我身子還沒好全,到處走怕回頭又病了。殿下說了,等回來若是見我又病了,就要重罰。”

趙幼苓皺了皺鼻子,滿臉無奈。

“姐姐也知道,如今不是在教坊司,我也沒了義父的庇佑,既做了殿下的奴隸,自然只能聽主子的話。”

她說的句句在理,可錦娘的臉色還有不由自主地沈了下來。

謀劃了那麽多,偏就在這一道上出了岔子……

心念及此,一股火氣壓著就要網上竄。

還好錦娘往邊上一瞥,餘光見了氈包門口左右立著的兩個戎迂守衛,再見還站著沒走的男人,這才摁住了火氣。

“那就在這兒說吧。”錦娘伸手就要去牽趙幼苓。

趙幼苓微不可見地避開:“錦娘姐姐找我是要做什麽?”

錦娘沒察覺她的躲閃,笑了一聲:“從前在教坊的時候,你嗓子好,唱的小曲兒也好聽。我就不行,只會箜篌。所以,想托你教我唱支曲兒,我也好唱給別人聽。”

她說別人兩個字的時候,趙幼苓清清楚楚地在錦娘臉上看到了羞澀。那模樣,就好像一個深陷情愛當中的普通女人。

可趙幼苓記得,還沒被義父教訓之前,錦娘可是張口閉口最會嘲弄她的人。

畢竟閹伶,和閹人不過只是身份的不同。

“錦娘姐姐想學什麽?”

註意到方才來送針線的男人已經走了,趙幼苓眉眼低垂,張嘴就報了一些小曲的名字。

“我會的不多,姐姐是要唱哪一支?”

錦娘頓時無言。

雲雀兒說會的不多,可報出的曲名分明是一長串。他雖有胥公公護著,可該學的從沒落下過。

“就隨便挑一支《菩薩蠻》吧……”

“可《菩薩蠻》也有不少。錦娘姐姐是要前朝的,還是近年的?”

看著面前微微笑著,一臉誠懇的趙幼苓,錦娘快壓不住心底的火了。袖子裏的手捏到帕子,回過神來。

“你看我,光顧著和你說話,都忘了你身子不好。瞧這滿頭大汗的,姐姐給你擦擦。”

帕子從袖子裏抽出來,帶了一陣淡淡的香味。

趙幼苓看了一眼,腳下不動:“錦娘姐姐這帕子真香。”

“是嗎,你也覺得香?這是戎迂的香料,你聞聞看,是不是比咱們教坊司用的還香。”

趙幼苓的話,令錦娘眼前一亮,捏著帕子就送到了她鼻尖。

是真的香。

趙幼苓垂眼,腳步微微一顫,就要往後倒去。

錦娘臉上一喜,忙不疊伸手去扶:“這是怎麽了?又不舒服了?快快,進氈包躺會兒。”

她手上動作不停,回頭還著急地朝門口的守衛喊了兩聲:“勞煩兩位兄弟幫忙去請大夫來。”

那倆守衛本是見人要進氈包,想起騅殿下的脾氣,伸手就要攔。可錦娘說的是略有些生硬的吐渾話,再看這幾日騅殿下安置在氈包裏的小奴隸臉色似乎真的不太好,忙一前一後跑去請大夫了。

近日部族裏病倒的人不少,大夫們都沒在自己的氈包裏,倒是得有一番好找。

錦娘扶著人就進了氈包,見趙幼苓已經中了帕子上的迷香閉著眼哼哼,她忍不住嘴角就揚了起來。

氈簾就被人掀了開,原先送針線的男人這時彎腰進門。

“人倒了?”

男人會說漢話,走近看了看睡榻上的小奴隸。

“才這麽點大,有什麽好舒服的。”

錦娘堆起笑:“小是小了點,可嫩得緊。”

她往男人身後看,沒見其他人,微微詫異:“就你一個?”

男人撩起眼皮看她一眼:“知道人帶不走,只能在這動手,他們都不敢來。”

錦娘心底雖不滿,到底身份卑微,不敢表露出什麽,只往後退了退。

“我去門口守著,你……您好好用……”

她說完轉身就要去撩氈簾,身後突然傳來男人的慘叫,她猛地回頭,頓時嚇得跌坐在地上。

只見本該是昏昏沈沈躺平了任由人欺負的趙幼苓,不知什麽時候竟然醒了,突然暴起,手裏一柄匕首,就那樣惡狠狠地插進了男人的眼眶裏。

男人沒有絲毫防備,被捅了眼睛之後,痛得揚手就甩了趙幼苓一巴掌。

趙幼苓避無可避挨了一下,她年紀小,臉又嫩,這一巴掌下去,嘴角直接破了,半張臉又紅又腫。

“混賬!”男人用吐渾話怒吼。

趙幼苓咬牙,手裏緊緊抓著匕首,往外一拔,聽著男人慘叫,又要往他脖子上去。

那頭的錦娘尖叫:“殺人了……殺人了!”

男人聽到尖叫,忍痛睜開了另一只眼睛,見匕首就要往自己脖子上招呼,揚手就要去抓。

趙幼苓改道,一刀劃上男人的手背,下一刻,脖子突然被一只大手掐住。

男人的力氣很大,又是生了殺人的心思,這一把掐得她眼前一黑,差點厥過去。錦娘似乎是嚇壞了,大喊:“你別殺人!人不能死在這裏!”

“就是一個奴隸……”

“她……不行,你要殺人帶出去殺,這裏是呼延騅的地方!”

趙幼苓想笑。

錦娘直到現在才開始害怕,才想起來這氈包是呼延騅要回來的地方。就好像從一開始,他們在動心思的時候,根本就忘了這件事一樣。

她剛才的確是暈了。錦娘的帕子上有迷香,若不是她心有提防,剛才那一下只怕是就要結結實實地被迷暈。可饒是如此,她還是沒能避開,索性男人伸手要碰她的時候,她掙紮著醒了過來……

趙幼苓越想越後怕。

她不畏死,可不願死在這種地方。

“你別在這裏動手!”錦娘大喊。

男人沒有回頭:“呼延騅算什麽東西,就是一個狗雜種!”

“他是烏侖大可汗的外孫……是戎迂正正經經的王子。”趙幼苓張口。

脖子被掐住,就是想說話,也費力得很。她雖恨叱利昆,可呼延騅這些日子對她多有照顧,她並不願聽到那些汙言穢語。

“哪怕他有漢人血脈……他也是戎迂的皇子……更何況……草原諸部向來……有通婚的習俗……豈不是說……你也是雜種……”

“放屁!”男人吼,“老子是大可汗的兒子!是特勤的兄弟!睡你一個閹奴,是我給那個狗雜種臉面!我要是想動他的人,他怎攔得住,不過一個狗雜種……”

趙幼苓張了張嘴,話沒出口,帳外忽地傳來人聲。

“那你是什麽東西?”

氈簾霍地被利劍割開。

男人回頭,呼延騅立在帳外,腳邊跪著的人瑟瑟發抖。

他邁開步子,眼簾微垂,一腳踹上錦娘的胸口。

再擡眼,男人已經下意識松開了手,往後退了兩步。

“我是狗雜種,那你是什麽東西?”

趙幼苓捂著脖子,大口喘氣,喉間滿滿都是血腥味。

她擡起頭,呼延騅已經走進了氈包,手中長劍毫不留情地揮下,砍掉了男人的一側耳朵。

“叱利奴,你別忘了你的名字,你不過就是下賤的洗馬婢爬床所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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